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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B, f: u% K3 w" o$ X( Q( m作者:博雅 8 Y W" S2 L7 \/ T; A* R+ i& ?
天下大同之前, / z% u: v; L& }6 ? d
世人皆苦。
+ ~- f& M/ }$ ^: [2 Z尽一份力,让更苦的人, 6 M6 c, ^3 r% N5 Q* I
一顿饭时间里不那么苦, ( _: ~7 A) I/ T5 N) g* C# t
也能心安一时了。 - ?9 r$ ~" [ h0 g) T9 m q
5 k) Z" i; V0 D: f1 {& m% l南湘雅最近不太平,先是刘翔峰事件,后是莲子壳事件,想必大家也都熟知了。
5 G0 i [( m% Q, [& ~( K& o4 s前者调查结果还没出来,现在讨论没有意义,并且我也不想蹭热点,故不做评论。 5 A1 }" v& z, H' L
后者,我是力挺湘雅和翦新春教授的。虽然自媒体、网红狗和键盘侠的言辞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。
m( c# \, N% \2 d; `# J我不想说教,没人会听,还会引发新一轮口水战,没有任何意义。
8 B& C3 h# s4 b: b& P还是通过一些小故事来表达我的观点吧。如果有人能够从中领会到一些东西,那是有缘;如果不能,便是无分。
' A9 f% q u% U% G+ ]一切都不强求。
! A0 G7 l7 I0 ~0 \: b2 u一
9 N+ k; X1 {& m8 ?那天晚上没有加班,天气不错,也没有应酬,我心情很好。早早地吃过晚饭蜷在沙发上,打开心爱的电视剧来度过这完美的闲暇时光。
8 c7 P- Y3 E \3 q8 w突然手机响了,小A打来电话,他妈妈想做胃镜,问我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。
! n- R( g7 `4 o3 J. H4 W我其实挺反感这样的人。 ; A, W! S) {$ q) L4 J: c' A7 {# n
我跟小A虽说是朋友,但并不熟悉。相识于两年前的一次饭局,留了电话、加了微信便再无联系,甚至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。 7 X/ f& k- V) X; @( ~
萍水之交就这样叨扰别人并不好。
. `# M, u3 k; F9 y+ \1 m: P8 h我这人嘛,最大的缺点就是热心。既然找上门了,就给解决一下。 ; u$ \/ `0 E" r
“阿姨都有什么症状?怎么突然想做胃镜了?”
5 v9 K! E$ `4 |2 _, y" N! ?“现在就是右上腹疼痛,还恶心呕吐。我妈说有天晚上吃了两根雪糕,半小时后就这样了。去药店买了药,又去社区医院输了液,还是没好转。社区医生让做个胃镜看看。” 5 L; J- E* e6 f+ w" A
这一听就不对啊。虽然我是个泌尿外科医生,平时也不怎么接触消化科病人,但突发右上腹剧痛伴恶心呕吐,更像是急性胆囊炎/结石或急性胰腺炎,跟急性胃肠炎没有多大关系。
7 u4 w* Z- e. R虽然我判断是胆囊或胰腺问题,但仅仅是经验性的,确诊还得靠检查,于是我说:“别做胃镜了,去查个肝胆脾胰的超声或上腹CT吧。” ' D; i' _4 g: j% G- u8 q$ g
“最好连泌尿系统超声和心电图也同时做了,超声排除一下泌尿系统结石,心电图排除心梗。”我补充到。
- v/ z, k6 W3 c. I1 yTips: 怀疑胆囊或胰腺疾病,上腹部检查是必要的,但为什么还要排除泌尿系统结石呢?因为结石引起的肾绞痛患者,除了典型的腰痛和下腹部疼痛,部分病人会放射到上腹疼痛,少部分病人会出现会阴部疼痛。 而查心电图,则是无数血泪教训,中老年,生殖器以上牙齿以下疼痛,都要排除心肌梗死。
6 |$ W% G# K5 R) q, n' ]: O小A爽快地答应了。 , M) ~# ?. J: ?4 |
第二天,本着负责任的态度,我又问了小A妈妈的检查结果。
! p" L" G& \/ h; D0 C, D& L+ V小A告诉我在社区医院做了超声和心电图,泌尿系统超声和心电图都没问题,但上腹部超声显示胆管梗阻导致的急性胰腺炎,社区医生让转到上级医院住院。 7 \! z5 g8 I- ^% k0 P3 `0 X& ~. x
Tips: 急性胰腺炎分为两种。一种是轻微的,叫做水肿型胰腺炎,发病率高,预后好;一种是危重型的,叫做坏死型胰腺炎,胰腺会出血坏死,发病率虽然比较低,但死亡率甚至达到50%。
3 c) L# y. D- b; x. K9 J他妈妈这个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轻微的胰腺炎,不太严重。
3 ?, c' J/ b2 l4 L5 A* x7 o“听医生的,赶紧住院吧,急性胰腺炎处理不好死亡率蛮高的,”我郑重其事地跟他说,然后又把上面的科普内容跟他balabala说了一堆…… " ^6 v4 O9 p7 c
小A礼貌性的回复了几个字。
; ~7 n* |* Q5 d6 s+ i4 o我以为他听进去了。
5 g" v: }3 v! T二 . Y) B! I& V! [+ K; q/ A
老王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个人。
1 n/ U1 g( J7 h$ ?. Z第一次见到老王,是在病区门口。当时他被保安拦在门外,具体原因不明。 3 y5 w# g8 [3 M6 l% i- e
我所在的病区属于肿瘤病区,来这里的人,无论大人还是小孩,基本都逃不过恶性肿瘤的厄运,所以确诊后崩溃的家属并不少。
( n/ e2 I( Z( n. ]只记得老王火药味十足地控诉着保安,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身穿白大褂的我有些发怵。看着老王黑壮的务农身躯以及额头上因为生气而暴胀的青筋,我当时还庆幸与他对峙的人不是我。
7 ~6 h/ q' L. E( a, q& r) {但除了控诉,老王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,这在我们看来,不是医闹,仅仅属于难沟通。
$ o' b: }9 }4 F2 @* }2 g小王,也就是老王唯一的儿子,就是那个不幸的人。小王并不是在我们医院确诊的,而是辗转多地,最终像被踢皮球一样踢到了这里。 * V$ E9 v0 `# Y# `9 y
虽说现在肾上腺肿瘤治愈率很高,但小王得的是业内公认的相当棘手的那种——肾上腺皮质癌。我们医院治愈的案例屈指可数,两个手掌的手指。 . b; N( I" q( L: f3 F. z
Tips: 肾上腺皮质癌,就是发生于肾上腺皮质的恶性肿瘤,恶性程度高,侵袭性强,易复发转移。我国发病率在1╱100万左右,属于罕见癌。 因为罕见,目前国内外并没有统一的标准的治疗方案。其中米托坦是可能有效的治疗药物。 根据《肾上腺皮质癌专家共识》: 手术是可手术切除患者的主要治疗方式,根据危险等级选择是否进行术后辅助治疗,即米托坦辅助治疗。 对于不可手术切除的患者,以化疗╱靶向、放疗、射频消融、介入栓塞等为基础的综合治疗是可行的治疗方案,即米托坦单药或EDP-M方案╱ED-M方案。 其中:E=依托泊苷,D=阿霉素,P=顺铂,M=米托坦。
! u* B# w$ V6 j+ c- o9 d小王情况并不好,在当地医院做了右侧肾上腺根治术,不到半年,肿瘤又长到拳头那么大,还转移到了腹膜后,淋巴结压迫肠道,有些轻微肠梗阻。营养不良,6岁的男孩,体重只有20公斤。
% w+ ]) {% i9 I来我们医院之前,老王一家已经去过很多著名医学中心…...都以病情复杂、手术价值不大拒收。 , Z8 s- E' N/ Y9 g* X9 J9 I
包括我在内,也不是很想管小王。接手这种费力不讨好、危重又希望渺茫的病人会很消磨意志,稍不注意,还会引来没必要的医疗纠纷。
7 R0 `+ G3 f, J: ]6 a& D“老王一家并不容易。”上级医师刚哥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情愿,把老王的故事泄露了些给我。 1 D7 G. l0 {0 z' H' x4 z% `5 u
老王一家是老实本分的农民。为了小王上学,从村里搬到县城,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院,夫妻俩靠平时打些零工补贴家用。一家三口虽清贫了些,但还算温馨。
5 Q P. F$ V( a" t有一天老王发现五岁的小王腹痛且精神不好,于是带他到县医院检查,医生说是肾上腺癌,不给住院。老王只好带着小王去了省城,折腾了几个月,复发,又辗转来到北京。
( f- u+ g* V1 b6 l- a* y, l1 \刚哥是资深医生,很忙,自然没那么多废话给我讲。说来惭愧,我对老王一家只是基于最基本的同情,像这样的外地患者我们见的太多了,老王的凶相也确实让人难以接近。 q |8 Y4 v( {: Q0 Y( ?5 v
“他们还能去哪儿?”刚哥最后说道。
$ O: L: ^( ?9 |% x2 j% H因为疫情,病房本不让陪床,考虑到小王年幼,便允许孩子妈妈留下。
( V- W' ]/ D8 g0 W小王妈妈,三十多岁,在我看来并不好相处。从小王住院开始,就各种找茬儿,不是发药慢了、输液慢了、扎针不准了,就是找护士质疑费用清单。
1 T$ U" v5 {& h0 k" ]所有人都很烦她,最后就是,护士所有的不满都集中到我这里,顺便埋怨刚哥。 5 ?, _8 [* U8 W" e
晚上趁着人少,我把她叫到办公室,说:“人是需要互相理解的。我们理解孩子患病的不幸,积极为你治疗,你和你家人有一些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痛苦,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时转嫁给为你辛勤服务的医务人员,这会让我们很伤心。” , S, N8 E' ]6 }. N* N
“对不起,徐医生,我也不想这样,家里实在没钱了。” + c. ~8 K5 I6 O; S8 y
果然,一方面是无法割舍的亲情,一方面是现实的困境,就是这个原因让小王妈妈十分矛盾,没有钱又不敢明说,只能把满心的无名火发向陌生的医护人员。 9 J6 N1 E$ h8 W* Z4 {8 W4 N
金钱与重病的关系,很现实也很残酷,能看到很多真实的人性。 / {# b& m* J# e3 A
比如我接诊过的一个东北大叔,肾癌合并四级癌栓。本来这种情况是手术禁忌,但他求生欲太强了,强烈要求主任给他手术,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。 . t" d$ z9 @& I" A
我告诉他现在肯定无法手术,风险高,随时下不了手术台。可以先口服靶向药,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。但当时那种靶向药尚未进入医保,每个月费用要三万块。 / U+ `3 ~- q t) K! ^/ \
这是任何一个工薪家庭都无法承受之重。药物无效,病人面临死亡,家人无法面对;治疗有效,倾家荡产,又如何面对家人?
& X. C! C+ N. |! W在真实世界,金钱与医疗之间,永远存在伦理的困境。
6 i# m3 r6 N9 i# o1 {/ x) M相对于老王的凶,小王妈妈的烦,小王就乖巧多了。每次抽血都不哭,查房查体也很配合,哪怕穿刺时那么粗的穿刺针进入到身体里,小王都不动不闹。
1 k* Y( ?$ S7 S: A* T( H1 Y0 v. C0 o只是作为局外人,看着这么乖的孩子,心里还是很心疼,哪怕他哭闹一番,我们心里可能都会好受些。
1 ~$ D( ~* m+ N" v作为管床医生,我给不出治疗手段,面对小王,我实在无能为力,查找最新文献也没有找到特别明确有效的办法。联合肿瘤科、放疗科、介入科进行病例会诊之后,打算先手术,切除原位复发,清扫腹膜后转移的淋巴结,术后辅以放疗+靶向。
3 U5 F# T$ M+ z- q- R: X手术费大概要10万,后续治疗——大概是个无底洞。 % ?9 j+ R1 y( F1 P4 V
刚哥是我们科里年轻一代的翘楚。他顶着科室压力没让小王走,这让几乎所有人都不理解,包括我这个铁杆小迷弟。 9 Q4 _( V; B% r2 F; l! Z
且不说老王一家难以沟通,治疗压力巨大。 ! s+ E6 y) Z# n$ C" t* ?
也不说老王家没钱,手术遥遥无期。 1 q" u6 d; G& {+ p: u
就是单面对一份大概率以死亡为结尾的病例,无论从临床工作量还是治疗心理预期上,都不是一件能让人开心的事儿。
# ~6 T; W; E6 s! `1 ~“老王去搞钱了,”面对我的旁敲侧击,刚哥说道:“很快就会回来。” " g4 k7 ^1 U8 ]& j9 H
几天后,在医办室见到老王。
/ `( ?6 L3 D$ K8 D“大夫,我筹到钱了,做吧。”老王还是那样凶狠的口气,但带着无所畏惧的勇气。然后,果断地在所有知情同意书和风险告知书上签了字;一反常态,小王妈妈也没有深究手术价格和风险。 h! V. ^" f6 K& m( e/ y, g0 E" ]
也不知道老王和刚哥达成了怎样的默契。
; [# u$ O/ U! F- E5 }: R0 ]( ~9 ?三
! s. x: p- Z7 r3 h& z% Q1 E1 g我以为小A听从了我的建议。 $ k8 h H" L( ~ u- t6 R
直到一周后的某个晚上他给我打来电话。他妈妈又开始剧烈腹痛,频繁恶心呕吐,才又想起咨询我。 / N' z9 x# G" a" ~0 p( Y+ E) _6 T7 O
“上次我跟你讲完,你们没有住院吗?”我问。 ! l3 p/ y1 I6 Q9 r& r$ m) r
“没有,第二天疼痛就减轻了,我工作比较忙,请不下假来照顾我妈。”小A回答道:“我们去看了中医,一直在吃药调理。”
E4 G6 v# L/ @3 }' [我直接就急了。
$ `; u% C( @+ g2 v! s" }- a) }如果仅仅是胃肠功能紊乱,中医中药调理没问题,也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但这是急性胰腺炎啊,紧急且凶险,中医有个卵用?
9 k7 U9 z" Z1 a3 w1 {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知识信息是不对等的,与此同时,医生与疾病之间,医生与医生之间,也有着巨大的信息不对等。
$ f3 s% |- m; G' C% q( m. ]$ ~一个医生的专业水平和经验,决定了他是否能够发现小问题背后的大隐患。而生命的唯一性和不可重复性,也决定了医生有责任将可能发生的危险降低至最小。
$ u0 \* }9 C" S- R/ _! ^显然,那个中医大夫并没有这方面经验。
8 o& q( G) [1 z1 O! d. A. t“收拾东西,赶紧去医院,挂急诊,住院。实在不行来我们这里,我让同事帮忙接收。” 7 V/ t' a$ d! k w& s5 d7 f" d" W# Q
我明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虽然“住院”这俩字我已经说得厌倦了,但还是又一次跟他强调了住院治疗的重要性,balabala一堆……
- y4 m" c( U1 @& F" R! i0 n, U“不积极治疗会死人的!” % Y1 c7 F' q% T0 E" ~3 r
事后证明,他还是没听进去,放下电话,以晚上出行不方便为由,转身给他妈吃了一片止疼药。
* d: o+ P( ~; S$ a, b; p第二天早上,他妈妈直接腹痛休克,救护车拉到急诊,做了加急CT,直接送进了ICU。他又跑来问我,我一看CT报告:急性重症胰腺炎,顿时心凉了半截。
( {1 B) o @, H事已至此,无可追亦不可复。尽人事听天命吧,安慰了他几句,心里却开始有了不详的预感。 & J2 A+ I7 o9 Z+ X" j
随后的半个月,小A没再打电话给我。我想着已经进了ICU,就交给专业人士吧。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在朋友圈发的讣告:慈母于×月×日×时×分辞世……。
: |- w% _ X% \* R我没有再安慰小A,从微信和电话簿里找到他,顺手拉入了黑名单。
: T$ D1 v) y' Q我难过吗?难过。但更多的是气愤。我提醒了两次去住院均找借口推脱,苦口婆心的建议也被当做耳边风,非要等到好好的一个人没了才悲痛万分。 , w& L1 W- W( p& B0 m8 {/ v; ~' E
同时我也在做一些反思,如果当时我态度再坚决一些,是不是结果就能好点?
9 ~; @) G/ Q4 v2 Q时也命也,生命之重或之轻,大抵也是如此吧。
1 l2 C( b7 [* ^. X2 `. x! p对健康的渴望,决定了普通人在面对疾病时发自内心的往好处想,不相信万分之一或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;医生恰恰相反,极小的概率也要未雨绸缪,当做百分之百会发生。 & p& o C1 {2 q) _" K$ I- e
只是小A,哪怕我拉黑了他,恐怕也要带着遗憾和自责,度过自己的后半生。
9 h. ?$ Y6 s0 J四
* Z8 i u! [. S4 n+ H3 h8 B* p# {一个月后的一次聚会,我跟刚哥都有些微醺。聊过什么已记不清楚了,只记得我跟他提起了老王。 M$ ?+ S+ g; N8 X
那时小王已经走了。 ' u. N) M. H; F" F4 c5 V
小王术后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——应激性溃疡。严重的腹泻和便血,让本就虚弱的小王雪上加霜,一天一袋血输入,血象却丝毫不见起色。意料之中的恶化让刚哥倍感压力,也让科里的同事在焦头烂额的同时,有意无意埋怨刚哥当初的决定。
4 q g& B& ?, y- ?# `7 lTips: 应激性溃疡,是指机体在应激状态下,胃和十二指肠出现急性糜烂和溃疡。应激性溃疡多见于应激后5~10天,最常见的临床表现就是在重度创伤、感染及休克状态下出现消化道出血。 近年有增加趋势。 2 s: P. L7 j! R6 n( q
但好在,老王和他妻子,跟之前判若两人,不仅没有做出任何出格或让医生为难的举动,甚至还带了些廉价的土特产作为感谢,这才让刚哥在面对同事时没那么难堪。
. N% r: m% [/ X: z6 J! g4 S我问刚哥:“你为什么要拼了命的救小王?你知不知道,他的病就是九死一生,要是老王医闹,这锅医院肯定让你接着,连科里都不会帮你?”。 # B; q G1 R8 q. K' \& u! o. o( L
“如果是你,你会怎么办?”刚哥反问。 3 d, G2 J, h$ _9 P% l5 e! H4 t
我不知道。 ) ~9 O$ `5 e; _& t$ ?
“手术失败后,我也挺怕老王告我。”刚哥举着酒杯,我看不清他的脸。
6 _0 H3 e' l' X, p8 u老王在小王术前消失了几天,刚哥告诉我,老王是去搞钱了。所谓搞钱,无非就是回老家卖了房子和地,亲朋好友的钱借到绝交。最后还差几千块,卖血凑齐。 8 m: S$ @9 O# k- t
农民搞钱,还能有什么门道?
4 A4 s3 \. Y: E% @! L6 k在老王去搞钱的前夜,刚哥和他坦率地谈了一晚。
2 k, b0 p G/ ?) G刚哥告诉老王,小王的病如果不手术,死路一条,手术了还有点希望。但小王身体太差了,不一定顶得住手术创伤,很可能就留在手术台上了。而且费用不够,即便手术成功了,后期也很困难。老王也算是壮年,还可以再要个孩子。
, F1 @& _- I# b3 E0 e7 q4 Q这样的潜台词已经很直白了。 4 [$ H- |" v1 V+ y0 i- }) A
老王猛抽了几颗烟,透过廉价的烟雾,死盯着刚哥问,如果搞到钱,愿不愿意治小王。
1 L& @$ o5 |2 k) z% N" \( C# C刚哥犹豫再三,答应了。
4 @2 j# }$ z) U# m1 m8 B“我想为老王拼一次,免得遗憾......他去了那么多地方,小王都那个样子,我们不收他他还能去哪儿?再拖……不也是个死嘛,只不过没死在我们手上罢了。”
2 t% j9 d* Q. m t在疾病和死神面前,只要你愿意,就不会孤军奋战。
" O: p* x# Y( [3 }) r5 P“还有,就是他信我,所以我也信他。”说完,刚哥一饮而尽。 % {$ K) v* u. \+ O4 b) U
五 6 ^' ~' _9 h% B9 K; i
分析一下那该死的莲子壳。 # [+ m' K$ e q" |+ P* _6 K4 x
先来复盘一下事情经过: + U( G& K9 F) Q4 t2 X6 \
2022年8月26日,一患儿家长发现11个月大的孩子口腔里有个黑东西,去了湖南省儿童医院就诊,医生诊断为腭部包块,建议去湘雅医院治疗。
$ \. U" }, I0 X此时的主诉是:发现腭部一黑色包块1天。 1 G! j; k1 V- p
2022年8月31号,患儿家长来到湘雅医院,挂了口腔颌面外科专家翦新春教授的号。
% Z3 |! g2 J- T [) @. j此时的主诉变成了这样:45天前发现左腭部肿块,逐渐增大。 & [5 m4 q: [( y% O7 P- ?; W
两次就诊时间相差5天,但主诉却相差了44天。上面两个主诉请大家记住,我后面骂人要用。 $ I- | }( c2 E: T7 W1 M+ b& g' @. J
(也有可能是4、5天,翦教授少写一个小数点,属于笔误。七十岁老人了,在同龄人已经过着整天喝酒打麻将吹牛逼的退休生活时,依然兢兢业业出门诊,你还忍心要自行车吗?并且即便是笔误,也并不妨碍翦教授诊断,也不妨碍我后面骂人。)
$ [: r% G3 C, U( Q( k7 z* w然后,高潮来了。因为湘雅医院没床位,所以患儿家长又去了湖南省人民医院,医生在孩子嘴里试探了一下,所谓的肿块自己掉下来了,原来是个莲子壳。 9 d1 l) d3 j1 }5 v# y" d6 Z8 z) O" j
本是一段平常的就诊经历,没想到几天后,却以“湘雅老教授把莲子壳误成肿瘤”的新闻在网上疯狂传播。
( e# x3 X: ? [, o/ ^- P; `无数媒体、网红狗及各种键盘侠以各种尖酸刻薄的语言,站在道德制高点,对当事的湘雅医院的翦新春教授尽其挖苦嘲讽之能事。
" v+ i7 }4 U$ B7 t6 p& F一些网红医生也站出来指责翦新春教授,说这是查体不细导致的低级错误,仿佛他们一个个都比湘雅老教授高明。
+ M- K) Q! [, l: e. ?) \3 ]- t郭德纲先生曾说过这么一句话:专业人士和外行掰扯专业问题,这是最大的外行行为。 0 c/ S% ?( f+ ~3 f6 a
看各种科普评论区就知道,如我这种受过十数年专业熏陶,且对每个内容都严格按照国内外最新指南和Uptodate来做科普的医生的评论区里,依然充斥着各种大神,出来指点江山、激扬文字。 $ s, n8 _2 W6 @6 f5 B
哪怕他就是个卖猪肉的,你给他个讲台,他都敢上去给医生讲课。
/ Z5 g' Q& X6 ?" S6 E哪怕面对火箭专家,他也会很认真地告诉你,火箭发射点火,需要先用火柴点报纸,然后放劈柴,再放煤球……
/ ?3 \0 H, q. _1 U* n迷之自信。 ' W9 c/ J, r; U% S; e+ ?7 P0 S8 ~
说实话,跟这类人讨论疾病怎么治疗,真特么侮辱我智商。 . j; C! K2 ?7 u/ o5 { ?* j
但那些网红医生出来指责,我就不理解了。 j) o8 a( o1 O' ~! U* a" |7 u9 i
那些网红医生,趾高气昂地指责翦教授没有认真查体,但事实是这样吗? , F' q+ i1 ^2 y7 y
请看翦教授门诊病历。
+ a/ F: r, k( L' U/ h- ?查体:左侧硬腭前部可见一肿块,约1cm×1cm×0.5cm,肿块呈深黑色,扪及硬,基底宽,活动度小。
! w+ f4 i3 ~3 |' K6 \$ i1 h也就是说,翦教授不仅检查了肿块大小、形态,还进行了触诊,探查了肿块的基底,并尝试着推动肿块,以检查其活动度。
; Z P5 n1 P$ O. U7 P多么详细的查体?有什么可指责之处? 9 e8 {1 Z2 p: \9 A! U
那些言之凿凿称翦教授查体不细致的键盘侠和网红狗们,我就问你们一句:你们觉得翦教授还有啥该查的东西没有查? ) O& O4 |8 }8 B a
有个网红医生说:这东西拿压舌板用力怼一下就下来了。 3 e. B; p% u! U) N& W. I- }* H" B* N
你也是个奇葩。对性质不明的肿块,你特么能用力“怼”吗?就不怕患儿家长一巴掌呼死你? w" k$ F3 |% R- _# d" M6 t
有人可能又会说,幸好及时发现是个莲子壳,否则要花不少冤枉钱钱,还白挨一刀。这就是妥妥的利欲熏心,过度治疗。
: Y7 I( C, |. B- [3 J6 A大哥,拜托,咱能不能有点脑子?
- `5 ]! b; n$ c0 l2 ?假设患儿住院了,被当成恶性肿瘤去做手术做冰冻是没可能的。 6 H1 M6 ^3 ] _! T$ m$ s
我不说住院后护士要查体,管床医生要查体,
1 ]9 D6 X! \) m" N也不说主治医生、副主任医生、手术医生、麻醉医生也要查体。 & t9 |9 h, K9 j- O
就算湘雅医院口腔科的医生护士全瞎,不特么还有CT、核磁、超声吗?难道机器也瞎? # f5 a3 J) I4 J8 M, h
就算这些统统都瞎,最后莲子壳下面的皮肤也会将其泡烂让它掉下来吧?
* U# z* r& O2 l+ t# y. w% A所以,很多人,压根就不是医学常识缺乏,而是心瞎。 $ [% P( t) t( W
说到这里,我知道你们还有一个问题:为什么最后一个医生发现了真相?
/ v$ D/ H( S! r$ N( _因为他走运呗。 ; I4 {; J. ^2 g) F3 G
不管前面如何诊断,那终究是个莲子壳,总会自己掉下来。再过几天不用医生,家长就能发现,那东西总不可能在上面生根发芽吧?
: L! E v" S- y/ I这不是技术差别,这是点背和走狗屎运的差别。
* Q, c. s4 \) U我知道,在目前的医疗环境下,大家可以肆意地倾泻情绪,发表对医疗的不满,这都OK。
8 n1 G" W8 s; s: z \9 j( X! C不止你们不满,医生们也很不满。但你们要知道,在目前体制下,医生并不是那个既得利益者。 1 C$ P( R6 ~& ~) o/ [- P5 A* r
所以,你们要怼,要怼得其所,而非疯狗一般乱咬,让医护难堪。
& h# x, |. }! }但可以预见的是,如果最后那个医生触碰后莲子壳脱落,然后11个月大的婴儿一哭,被误吸到呼吸道,那点背的就是最后那名医生了。
6 _' ~2 B8 O. s2 a' W) C2 z" o; T再继续聊。 $ @+ {! N: W& \: X2 @, w5 ?
翦新春教授最后给了初步诊断:1、左侧腭部肿块性质待查?2、先天性畸胎瘤待排?
& [8 R) e2 N0 ~. U& Z面对这个诊断结果,我有很多话要说。
' D% ]5 V3 t7 u% u在湖南省儿童医院,家长提供的主诉是:发现腭部一黑色包块1天。
: u1 ~7 {# n4 O) c K2 f; |在翦新春教授那里,主诉变成:45天前发现左腭部肿块,逐渐增大。
4 w8 i+ R. t8 n4 H! d8 f不知道什么原因,患儿家长向翦教授提供了严重失实的病史和主诉。
( @/ j7 }5 O# Q7 H, n" y11个月大的孩子嘴里出现一个黑色的肿块,已经发现一个半月,而且还特么增大了,你觉得医生第一判断是什么?
' ?9 L% j' h5 U$ b一个正常医生会不会想到11个月大的孩子嘴里竟然有个莲子壳? 一个正常医生会不会想到11个月大的孩子嘴里塞进去一个莲子壳而家长竟全然不知? 一个正常医生会不会想到一个莲子壳会在上腭待一个半月,而且还逐渐增大? 9 l0 L" q. q# a" J }: b
如果你觉得翦教授可笑,那每天陪伴孩子,比教授多看了那个黑东西很多遍的家长,怎么没发现是个莲子壳?而是带孩子到处看病?
4 o, J8 \% h* O# A这特么是什么家长?有资格做家长?
4 a9 J; \- ?3 K/ q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?
( p4 W7 h# f/ E5 }! W) J& ~% W0 ~你可能会说:孩子家长又不是医生! ( k7 T1 H5 K, U0 R" @5 L+ `; O
拜托,这是个莲子壳啊。你不是医生可以不认识肿瘤,可你不能说你不是医生所以不认识莲子壳吧? - U2 E. y& _8 ]7 G, y% e7 c
家长没发现是因为莲子壳长时间附着在孩子腭部不脱落,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家长的经验和常识。 - m6 Z2 Z' a" \" v
不仅超出了家长的经验和常识,也超出了翦教授的经验和常识。
# \' _4 z$ Q" d. ~3 J0 X这种很罕见且超出所有人常识之外的事情,加上家长不实陈述的误导,最终导致第一位医生和翦教授都未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诊断。
- X0 N$ U3 Y' q8 O* v% E整件事,并没有某些人渲染的那么荒唐和可笑。
7 k4 a* l/ `5 Y) E# Q8 i" d你觉得荒唐可笑,那是因为你用结果反推过程。
1 {# h# R* R1 t; b0 V. s刘谦的魔术在揭秘之后,你觉得很简单。 6 h/ ^7 k# G7 R+ l1 _) f, z
那么,在揭晓之前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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翦新春教授:湘雅医学院II级教授(在业内地位仅次于院士),湘雅医院I级主任医师,湘雅名医,湖南保健委核心专家,国际牙医师学院院士…… ' Y! Z. [3 B3 F$ h' U1 M' I1 q
翦新春教授:中国首位发现槟榔导致口腔癌的医生。 " _: i5 M4 d( V0 r
翦新春教授:数十年致力于口腔癌的诊治。 7 F/ r/ D U/ F8 R% h. o
翦新春教授:数十年顶着压力与槟榔产业利益集团作斗争。甚至,曾有利益集团悬赏80万取他项上人头。
2 a/ R. Z1 y5 N但就是这样一位在业内德高望重的老教授,已经被医闹和网暴搞垮。 " Y1 Z3 F5 e& P+ K
媒体们网暴翦教授的时候,是否想过他为中国的口腔事业做了多少贡献? ) l# l0 U' w3 M
网红狗们在网暴翦教授的时候,是否想过他治好过多少口腔癌患者以及多少口腔癌患者在等着他?
1 J5 o7 z& d. K3 K9 k8 {) p5 T5 ]键盘侠们在网暴翦教授的时候,是否想过你的兄弟姐妹在大口嚼着槟榔? ( ~; ]; Z) u) a1 v) i2 j
什么都不了解,就可以那样骂他?
$ V) y! `$ s$ |! X! o“无德、恶心、去死”。
s5 Q- W+ y# i; M2 k) z0 l2 o3 _我特么就不明白了,
a8 U3 r" @3 a; C: V$ T! Y同样是36.5℃的嘴,怎么可以说出那样寒气逼人的话? : b. `( T' e" ~' `9 T& f
还特么脱口而出,像吃饭一样简单。 / P& j/ R+ ~8 V$ K2 V0 R5 J/ M X, g
丢人现眼。 : s$ [, s+ Y9 z1 u; z L2 K
如果某一天槟榔再次大火,口腔癌患者急剧增加,今天的媒体、网红狗、键盘侠,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雪花。 5 S, E$ l p6 d q
先说媒体。
1 D8 O* l) s* |5 j( p# Z7 C$ k$ f媒体的本来作用——引起社会关注、关注事件的发展过程、记录事件的始末、宣传正义的力量、引导社会价值观。
0 p% E/ ?1 K( R当下的媒体只做到了第一条。 2 P& L) U3 }" ~7 f3 I. U
缺少监管的媒体不会对他们报道的事情负责,更不会对他们引导出的舆论负责。
5 a8 I9 o$ Z1 a( D' n X倾向性的报道很会带节奏,以偏概全的将一方推至道德的对立面是他们惯用的伎俩。 ; e B9 {; y+ ]7 L2 j
拉动社会仇恨,转嫁社会矛盾,无休止地收割流量。 / ]' j* m/ L' T% a. s% W8 e i
再说网红狗。 % b5 s2 q; t6 l5 @0 K9 t
流量嗅觉灵敏,媒体和自媒体的自然帮凶。 7 k) c+ Y* R! u' J# H
无道德、无底线、无原则的三无产品。
% t7 f) d% ~ U& i$ d但自我标榜能力强,总以为自己就是时代正义的化身。 ; Y# h* k: ^% K% s) d" T! X
就这帮人,说话从嘴里往外吐佛珠,火化了估计全身舍利子,披个袈裟真敢当佛祖,如来见了都得喊大哥。 * ] ^, H: p, x, \% U* _+ W& y
最后说键盘侠。 3 u5 k6 z) L1 k. A8 @! i4 t
不辨是非,断章取义,读书不多。 ' ^) n% B! O* y1 f
自带上帝视角,资深“道德洁癖”患者。
6 v9 d; J, [( n1 q可以用道德绑架一切达不到他们心理预期的人和事。
H) c: P& F# V但键盘侠们可能不会想到,今天媒体能把他们的对立面轻松地塑造成薄情寡义恶毒的形象,明天就能把他们描绘成跟对立面一样的“败类”。 ( R0 |" y% A( F. U T8 a1 {
各位看官,戳痛了哪些人,请对号入座。 ^' s4 ]1 q, \0 H, I: Q
希望你们都不是。
, C; c# [' j U+ m& y2 z鲁迅先生在《纪念刘和珍君》说过这样一句话: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,来推测中国人的…… 4 ?5 H6 F+ C F* Q, k
一百年过去了,似乎没多少改变。 ; ^, o" b% ?7 J. t
吃人血馒头的盛况,远甩先人十万条街,如果上天有灵,鲁迅先生的棺材板恐怕要压不住了吧?
) F$ S1 z6 Z- q' B, a挺悲哀!
# g6 T# l; I, o" c7 C1 ]往期回顾丨博雅医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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